读了两遍的书,感受很深,总感觉这才是人生,相比之下,自己的生活无聊且枯燥。以下是摘录:
躯体有尽时,灵魂无绝期。
一个成天为病人的不幸哭哭啼啼的医生,无法胜任必须随时做出客观正确判断的工作。
他们(指的是被诊断患相同疾病的患者)来自不同的家庭,成长于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,在各自的生命中扮演不同的角色,扛着不同的责任,因着不同的幸福而满足微笑,为了不同的悲伤而心痛流泪。他们打从根本就是不同的人,对生命有不同的期待,看重不同的价值。这是冰冷的医学仪器无法侦测判断的、只属于人的特质。医生除了看病,更重要的是“看人”。
“医生的工作就像把两节铁轨连接到一起,让病人的旅途畅通无阻。”保罗形容得实在太贴切了。医生的工作确实和铁路工人没有什么区别,最终都只是把人们带到他们想要到达的地方而已。
Then fancies fly away(一切虚妄过眼)
He’ll fear not what men say(他不会在意他人所言)
He’ll labour night and day(他会昼夜不停劳作)
To be a pilgrim(成为朝圣者不断向前)
(是主人公保罗的墓志铭)
他本以为自己时间还多。本来就是嘛!然而,现在,时间,成为他最稀缺的东西。
路过:摘录《最好的告别》的一句话:“我们如何使用时间取决于我们觉得自己还有多少时间。” “当未来以几十年计算时(对人来说这几乎就是等于永远),我们最想要的是马斯洛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东西(成就,创造力,以及自我实现等)。”
所以更好的做法可能是时刻提醒自己的进度条没有多少了…
“做第一很容易:找到那个第一名,然后比他多得一分。” (保罗爸爸教育子女)
那天晚上,在自己房间里,我打开已经翻来覆去看过好几十遍的红色斯坦福课程总目录,手里拿着一支荧光笔。之前我已经标记了很多文学课程。现在,我开始寻找生物和神经系统科学的相关课程了。
路过:此处保罗因为对大脑为何产生思想这一问题产生了兴趣,而主动去找相关课程,以便让自己学习。我当时候笔记是: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异,我很少因为某些想法特别主动地付出一些东西;但是想法和知识本身并没有用(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,并且只多不少),只有一两个落地才行。
我几次试图涉足分析哲学,但非常枯燥,没有那种乱糟糟的兴奋感,也没有真实生活的分量。
路过:他也是在不停地去尝试,然后排除自己不喜欢的领域,这点儿和我有点儿像;
大学生涯中,我对人生意义进行的研究,一直非常学术,如同僧侣修道。而形成这种意义的,恰恰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我想要去建立和加强这种关系,就和我的研究方式发生了冲突。如果说没有自省的人生不值得过,那么没有真正活过的人生还值得自省吗?
路过:这是我好早就发现的一个现象,称之为和尚问题:不了解问题就想解决问题是行不通的。想要出世只有入世,想要看破红尘,必须入红尘,所以我不看好从小出家当和尚的修为(电视剧的印象)。
此时此刻,电光石火,我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。我希望这里的工作人员能堆起柴堆……让我的骨灰在风中飘落,与沙尘混杂;让我的尸骨随浮木一起漂流;让我的牙齿消隐在沙土之间……我不相信孩子或长者的智慧。当下便是风口浪尖,人生积累的经验,被生存的细节磨损消耗。我们智慧的高峰,便是生活的当下。
路过:这是保罗朋友写的东西,他们曾在一块畅谈文学,壮年人生各种责任。我的感受是,每个年轻人都在或者说都需要思考自己到底该去往何处。
不过,接着我就读到弗吉尼亚·伍尔夫曾经乔装成阿比西亚皇室登上一艘军舰的轶事,再加上旁人的斥责,也就停止大肆吹嘘我们那些微不足道的小把戏了。
路过:前文提到他们做各种恶作剧,并且觉得自己了不起。但是多读书就会发现,你并不特别,所以多看书很重要,因为可以节省一部分时间精力,芒格说:他见过的聪明人没有一个不经常阅读的;
我已经把语言视作一种几乎超自然的力量,存在于人与人之间,让我们那一厘米厚头盖骨下隐藏的大脑沟通共享。只有在人与人之间,一个单词才有意义。而生命是否有意义,某种程度上要看我们建立的关系的深度。就是人类的关联性加强了生命的意义。
路过:嗯,熟视无睹的东西很神奇,比如说嘴巴里讲出来的话语。
我一直在思考,我们所经历的人生的“语言”,比如激情、饥饿与爱,一定通过某种方式,与神经元、消化道和心脏的跳动产生联系,不管这联系多么错综复杂。
路过:没错,所有情绪都是能量通过载体的表现形式。
突然间,一切都明朗起来。虽然(或者说因为)我父亲、叔叔和哥哥都是医生,但我从来没认真考虑过从医的可能。但惠特曼本人不是也写过,只有医师才能真正理解“生理与精神并存的人”吗?
路过:不论是上周的菲尔奈特还是保罗,都从书中的朋友寻求了建议。既然有的选择,当然要和伟大的人做朋友。
我开始学习必修的医学院预科课程,恶补化学和物理。我不想去做兼职,这样会拖慢学习的速度,但又付不起帕洛阿尔托的房租,于是找了间窗户开着的空宿舍,爬了进去。蜗居几个星期后,我被管理员发现了,她居然是我的一个朋友。她给了我房间钥匙,还提供了相当有用的信息,比如高中女啦啦队员们什么时候会来参加夏令营之类的。我当然不想留性犯罪的案底。时间一到,我就带上一个帐篷,几本书和早餐麦片,来到太浩湖,等安全了再回去。
路过:这种拼命想实现某种想法的激情/热情,是我一直所匮乏的,像是路遥说的:只有初恋般的热情和宗教般的信仰,人才可能成就某种事业。 虽然说两种情绪都很难持续,但是我似乎一直都没有… 任何一种。 而且相比之下,搞副业到底可不可取是个问题,如果没有全身心的投入本职工作的话(必然也做不好本职工作),似乎可以,但是兵分必然势弱…
好几个教授都建议我,在完全脱离学术界之前,可以再读一个科学医药历史与哲学的学位。于是我就申请了剑桥的科学史与哲学专业,也被录取了。
路过:认识一个朋友,她总喜欢和年龄比较大的人交流(而非同龄人),因为她觉得这样她能获取更多东西,虽然很赞同,但是我不大喜欢和人交流,更多是看书,不过目的是一样的。
我越来越强烈地认为,要对生与死的问题有实质性的道德意见,关键在于对其有直接体验。我开始觉得言语和说出言语时的空气一样,轻飘飘的。一番审视和反省之后,我意识到,自己仅仅是在确认已经明确的事实:我想要直接的体验。只有从医,我才能追寻严肃的生理哲学。从道德的角度来讲,比起行动,思考实在是微不足道。我完成学位,回到美国。我要去耶鲁医学院了。
路过:14 年的时候朋友圈发了这么一段话:『人不是因为弄清了一切的奥秘与原委才生活的,人是因为询问着、体察着、感受着与且信且疑着才享受了生活的滋味的。不知,不尽知,有所期待,有所失望,所以一切才这样迷人。——王蒙』,我们终将一生都在路上。
“我们无从得知降生世上将遭遇怎样的冲突与痛苦,但通常来说我们很难脱身其外。”
也许贝克特笔下的波卓说得对,生命就是转瞬即逝,太短暂,容不得多想。但我必须集中精力去扮演好迫在眉睫的角色,一心一意投入到死亡的全过程中。
(前文是指如果癌细胞扩散的话,就没有手术的必要了,医生就不用辛苦的连续站九个小时了)玛丽站在手术室里,想着要站上整整九个小时,心里一直在默默地祈祷:“我太累了——上帝啊,一定要有转移啊。”的确有。病人被重新缝合,手术取消。玛丽先是松了口气,接着心灵就不断被愧疚侵蚀,越来越深,痛苦不堪。玛丽冲出手术室,她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,而我恰好出现在那里。
他们(耶鲁的同学)在申请医学院时写就的雄心壮志,要么打了折扣,要么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的确,这世上99%的人选工作都是这样的:薪水、工作环境、工作时间。事实本来就是如此,选择工作的时候,当然要把生活方式放在第一位,哪管什么使命的召唤。)
(孩子患了恶性肿瘤,妈妈问是否糟糕,医生给妈妈说的话)“我也不知道。但我知道,我知道你也知道,就是你的生活即将改变——已经改变了。这是一场长途旅行,你明白吗?你们必须相互陪伴支持,但需要的时候你也要好好休息。这种病要么让你们更团结亲密,要么让你们彻底决裂。所以,现在你们要给彼此前所未有的支持和陪伴。我不希望你们中任何一个整夜待在床前或者守在医院不走,好吗?”
如果是一大碗悲剧,最好一勺一勺慢慢地喂。很少有病人要求一口气吃完,大多数都需要时间去消化。
我觉得,当不能准确判断的时候,说出具体时间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。那些把具体时间说出来的庸医(“医生说我还能活六个月”),我一直想知道,他们都是谁啊?统计学是谁教的?
听到消息后,大多数病人都是一言不发(毕竟,英语里的“病人”, “patient”这个词,最初的含义之一,就是“毫无怨言地承受苦难的人”)。
抗争(重大疾病)的武器各有不同,有的祈祷,有的砸钱,有的求助草药,有的输入造血干细胞。在我看来,这种坚强往往不堪一击,不切实际的乐观往往下一秒就是排山倒海的绝望。
路过:这和毫无准备的表白一样的…. 「认清现实,但是还要尽力去爱。」
突然间,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。和病人一起共度这些时刻,当然是要付出感情代价的,但也有回报啊。
我意识到,在给病人的脑部做手术之前,我必须首先了解他的思想:他的个性,他的价值观,他为了什么活着,要遭遇什么样的灾难,才能合理地终止这条生命。
路过:和《最好的告别》里提到的一样,目的是治人,其实不是治病..
我逐渐了解到,科学,实在是最充满政治性、竞争最激烈、最你死我活的行业,处处布满了走捷径的诱惑。
路过:是我所在的行业…
他(得了胰腺癌)略显踟蹰。“保罗,”他说,“你觉得我的生命有意义吗?我做了正确的选择吗?”
真是令人震惊。我眼中的道德模范在面对死亡时,竟然也会问这些问题。
手术室里的时间很有趣,不管你是发疯般向前冲,还是稳扎稳打不紧不慢,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。海德格尔曾说过:无聊,就是感受到时间的流逝。
当时,他的下丘脑在肿瘤切割手术的过程中受到了微微的损伤。当时那个俏皮可爱的八岁男孩,现在变成了一个十二岁的怪兽。他一刻不停地暴饮暴食,常常充满暴力地拳打脚踢。他母亲的手臂上全是青紫的抓痕。最后马修被送进了专门的机构,就因为那一毫米的损伤,他变成了一个魔鬼。
一天早上查房,我们走进他的病房,住院医生问他:“麦克斯先生,今天感觉如何?”
“四六一八十九!”他回答,语气还挺亲切友好的。
肿瘤扰乱了他说话的回路,所以他只能说出一串串数字。但他照样可以说得抑扬顿挫,也能充分表现自己的情感:微笑、皱眉、叹气。他又说了一串数字,这次很着急。他想跟我们说什么,但这串数字没有任何实际的交流作用,只能从语气中听出他的恐惧和愤怒。查房的队伍准备离开病房了。出于某种原因,我徘徊在他的床前。
“十四一二八,”他抓住我的手,就像在哀求我,“十四一二八。”
“我很抱歉。”
“十四一二八。”他悲伤地说,直视着我的眼睛。
医生们的职责,包括去了解病人的生命因为什么而宝贵,而值得一活,并好好计划,可能的话,要尽可能保留这些东西——如果不行的话,就让病人去得安详体面。掌握这样的权力,就需要有很深的责任感,有时也掺杂着愧疚和自我责备。
也许病人鲜活的生命就握在我们手中,但死神总是最后的胜者。就算你是完美的,这个世界却不是。秘诀在于,支撑我们继续下去的秘诀在于,明白打从发牌的那刻起,你已必输无疑,你会手滑,你会判断失误,但即便如此也要拼尽全力为病人奋战到底。
如果我编书,就要汇编一部人类死亡记录,同时附上以下注解:教会别人死亡的人,同时也能教会人生活。
——《探究哲理即是学习死亡》,米歇尔·德·蒙田
重大疾病不是要改变人生,而是要将你的人生打得粉碎。感觉仿佛神迹降临,强烈的光突然刺进眼睛,照射出真正重要的事情;其实更像有谁刚刚用燃烧弹炸毁了你一心一意前进的道路。现在我必须绕道而行。
路过:『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大师雅斯贝尔斯认为,大病、生死是人实存的“临界境况”或“边缘处境”,它能促使人突然觉悟,发现日常世俗生活的虚幻和无聊,大病、死亡迫使人们重新检视生命存在的本真价值,寻找人生的终极意义。』
亚历山大·蒲柏说过:“一知半解最危险;饮则深透畅饮,否则尝不到知识的甘泉。”
我坐在那儿,盯着一张露西和我的合影出神。那是医学院时期照的,我们在跳舞,在开怀大笑。真是太忧伤了,照片里的两个人,正一起计划着新生活,对以后的苦难毫不知情,我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体会出什么问题。我的朋友劳里在遭遇车祸去世时,也是有未婚夫的——这是不是比我眼前的情况更残酷?
路过:如果有上帝视角的话…
英语里的“希望(hope)”这个词出现在大概一千年前,融合了信心与渴望的含义。但我现在渴望的是活下去,有信心的却是死亡,这两者可是截然相反的啊。
路过:仔细研究的话,英文的词语本身含义也很有意思,不只是中文…
病人们寻求的,不是医生们没说出口的科学知识,而是那种必须靠自己才能获得的稳妥的真切感。过于深入地谈论数据,就像给干渴的人喂太咸的水,无异于饮鸩止渴。面对死亡产生的那种焦虑,远不是数据上的“概率”可以缓解的。
作为医生,你当然了解生病是怎么回事,但如果不亲身经历,你就不算真正了解。跟坠入爱河或者生孩子是一样的。堆积如山的病历表格需要填写,还有其他烦琐的小事,都会让你心烦意乱。比如,输液的时候,液体进入血管时,嘴里真的会涌起一股咸味。他们告诉我,人人都是这样,但从医十一年的我却是头一回切身体会。
我身体很虚弱,不堪一击,那个经常去跑半程马拉松的人,似乎已成为遥远的过去。这也成为你的特性之一。
多年前我就发现,达尔文和尼采有一个观点是一致的:生物体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奋斗求生。没有奋斗的人生,就像一幅画里身上没有条纹的老虎。
路过:郭鹤年说:『我一生坚信忙碌是一种治疗。人必须工作,工作能将身体和心灵结合起来,一并治疗。一个有工作的人会比别人早起,晚上又因为需要恢复体力而比别人早睡,这样不会浪费生命。感谢上帝,庆幸我们那时没有电视、没有愚蠢的电子游戏、没有现在报摊上那些琳琅满目的恶俗杂志,那都只为了迎合人类低下和庸俗的本质。』
我们至少需要培养几个试管胚胎,然后移植最健康的那个。其他胚胎只能自生自灭。就连一个新生命诞生的过程,死亡也占有一席之地。
我周围这些人(此处是同学聚会),身上洋溢着自信与抱负的气息,他们的生命有着无限的可能性。有的和我同届,有的是前辈。我已经远离他们的生活轨迹了,他们的身体还能够支撑八个小时的残酷手术。他们的生活如同美妙的圣诞颂歌,而我却陷入了“倒带”的苦恼。维多利亚兴高采烈地拆着“礼物”:各种津贴补助、工作机会、发表文章。我本来也应该和她一样的。我的那些前辈则展现着我再也不敢去想的未来:年轻有为,拿各种大奖,升职加薪,乔迁新居。
我一直觉得,医生的工作就像把两节铁轨连接到一起,让病人的生命旅程畅通无阻。根本没想到,我自己的死亡之旅,是如此混乱,如此没有方向。我回想更年轻的自己,胸怀大志,要将“人类尚未产生的道德良知锻造进自己的灵魂”;现在,我审视自己的灵魂,才发现锻造的工具太脆弱,锻造的火焰太微弱,就连锻造自己那点小小的良知都有限。
我“有幸”能亲身体验死亡,所以之前觉得不必再求助文学与学术著作,然而,现在我发现,要理解自己这种直接的体验,还需要将其放回到语言文字之中。海明威也描述过类似的经历:获得丰富的体验,然后退避三舍进行深思,接着将体验付诸文字。
路过:写作的意义所在?不然就像怀胎而不生孩子…
当时的我在疼痛中醒来,又要面对毫无意义的一天,除了吃早餐,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。我无法前行,我心想,然而心中立刻有声音附和,完成了这句来自塞缪尔·贝克特的话。
这句话我早在多年以前的大学本科时期就读到了:我仍将前行。我下了床,向前一步,一遍遍重复着完整的句子:“我无法前行。我仍将前行。”
我会把死神看作一个威风凛凛、不时造访的贵客,但心里要清楚,即使我是个将死之人,我仍然还活着,直到真正死去的那一刻。
人一旦遭遇顽疾,最需要小心的,是价值观的不断变化。你努力思考自己到底看重些什么,答案也会接踵而至。感觉就像信用卡被人拿走了,我不得不学会讨价还价。
我突然惊觉,自己已经经历了悲痛的五个阶段,就是老生常谈的“否认→愤怒→讨价还价→消沉→接受”。
路过:『在境遇险恶和死亡逼迫的生命极限体验中,王阳明依次采取了最为本真的五大人生态度,即接受、承受、忍受、抗争和超克。 — 龙场悟道』
要是我确切地知道自己到底还剩多少个月或者多少年,前路也许会清晰很多。你要是告诉我,还剩三个月,那我就全部用来陪家人;还剩一年,我可能会写一本书;还有十年,我就回去救死扶伤。“活在当下”这种真理对我根本没有帮助:我这当下到底该怎么活啊?
现在,查出癌症九个月了,我几乎天天做手术到深夜,甚至到凌晨,一心一意要好好毕业。我的身体遭受了沉重打击。每天回到家,我都累得吃不下东西。而且慢慢在加大泰勒诺、非类固醇抗炎药和止吐剂的用量。我开始不停咳嗽,大概是肺部恶性肿瘤纤维化引起的。我告诉自己,只需要再坚持几个月,就可以结束这种马不停蹄的工作状态,顺利从住院医生毕业,安心做个相比之下更平静、更轻松的教授。
弗洛伊德一开始就是个成功的神经科学家,后来他认识到,神经科学还需要至少一个世纪的时间,才能满足他在了解心灵和思想方面真正的抱负,于是丢开显微镜,另起炉灶。
医者的职责,不是延缓死亡或让病人重回过去的生活,而是在病人和家属的生活分崩离析时,给他们庇护与看顾,直到他们可以重新站起来,面对挑战,并想清楚今后何去何从。
然而,最终问题还是显现出来:把科学作为形而上的最终裁决标准,不仅否定了上帝在这个世界的存在,还同时否定了爱、恨与意义;这种思想中的世界,本来就与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天差地别。
当然,并不是说如果你相信人生的意义,就必须也要信仰上帝。准确地说,如果你认为上帝在科学中无立足之地,那么你就几乎一定会认为人生的意义在科学中也无法容身。因此,生命本身也毫无意义。换句话说,那些关于存在主义的言论没有任何分量,一切认知都是科学认知。
我们建立科学理论,是为了组织和掌控这个世界,将各种现象局限在可控的范围内。科学的基础,就是各种现象的重复出现以及人为制造的客观性。这是很强的后盾,让科学有能力去建立并阐释各种关于物质和能量的主张,但也让科学知识无法解释人类生命中存在主义的本能特性。
人类生命本身就是独特的,主观的,无法预测的。也许在组织和研究重复出现的经验主义数据时,科学提供了最有用的方法,但另一方面,科学却无法用来解释人类生命中最为核心的方面:希望、恐惧、爱、恨、美、妒忌、荣誉、软弱、奋斗、痛苦和美德。
这些核心的情感与科学理论之间,总是存在一道鸿沟。没有任何思想体系能够完整地包含人生所有的体验。
很多无神论者都喜欢引用诺贝尔奖得主、法国生物学家雅克·莫诺的一句话,而这句话其实在掩饰无神论的一个富有天启色彩的特征:
古老的圣言已经灰飞烟灭,人类终于知道,自己是这冷酷无情的广阔宇宙中孤独的存在,而自己在这宇宙的诞生,也是偶然的。
而我最终回归了基督教的核心价值:牺牲、救赎、宽恕。因为吸引力实在太大,令人叹服。
《圣经》里,正义和仁慈,在《新约》和《旧约》之间都存在一种拉锯。《新约说,从善没有尽头:善良就是人生的目标,你永远也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。
不仅如此,也许原罪传递的主要信息也不是“应该时时刻刻抱有愧疚之心”。也许这样解释反而更为恰切:“我们心中都有一个善的概念,但不是时时刻刻都做得到。”
路过:当时候的笔记:这句话好有意思,一直存在却不能够很好地体现。就像我们分明做了某个决定,抱有某个信念,却在一定程度上反复无常,但是只要不丢了,一直往这个方向就好,所以 善 这种品质(类推到其他各种)都是需要不断练习加以强化,像是硬技能一样… get 修行,人生。
毫无疑问,我们每个人最终能看到的,都只不过是生命的局部。医生看到一个方面,病人看到另一个方面,工程师、经济学家、潜水采集珍珠的人、酗酒的人、有线电视修理工、牧羊人、印度乞丐、牧师……看到的都不尽相同。没有什么人能完全包揽人类所有的认知。认知产生于我们所创造的,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,以及我们与世界的关系之中,永远不可能完整全面。
而终极真理凌驾于一切之上,在其存在之处,播种者与收割者可以一同欣喜狂欢,正如礼拜天的《圣经》布道的最后。因为,终极真理之中,有句话说得清楚明白:“那人撒种,这人收割。”我派你去收获你并未付出努力的东西;辛苦劳作都是别人的,你分享了他们的劳动果实。
(此处指发现了新的肿瘤) 我既不愤怒,也不恐惧。本来就是如此。这是大千世界中的一个事实,就像太阳与地球的距离。
我又想起艾略特写过的诗句:“可是在我背后的冷风中,我听见/白骨在碰撞,得意的笑声从耳边传到耳边。”
突然间,我感觉到这个时刻意义重大。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刷手了?也许真的走到头了。我看着肥皂水顺着手臂流下来,然后流回水槽里。
走向停车场的路上,一个同事走过来想问我什么事,但他的呼机响了。他看了一眼,挥挥手,转身往医院里面跑。“晚点再找你!”他回头朝我喊了一声。我坐在车里,热泪盈眶,转动钥匙,慢慢开到路上。回到家,我走进家门,挂好我的白大褂,摘下我的名牌,接着取出呼机的电池,脱下手术衣,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。(意识到了自己马上走向生命的终点的感觉….)
第二天我就有反应了。非常强烈的疲乏感,深入骨髓,全身无力。本来特别能唤起愉悦感的进食,对我来说就像喝海水一样折磨。
突然间,所有我喜欢的东西都变咸了。露西给我做了贝果面包加奶油奶酪做早餐,吃起来就像盐碱地里那种经常被动物舔舐的盐块。我只吃了两口就放到一边。
看书也让我筋疲力尽。本来答应了要为两本重要的神经外科教科书写个几章,阐述我和V的研究是否有临床治疗的潜力,现在也被搁置了。一整天,我都只能靠看电视和强制进食来打发时光。
几周以后,逐渐形成了一种模式:不舒服的感觉会慢慢减轻,等恢复常态的时候,恰好又到下次治疗的时间了。
我一只手臂感受着这新生命的重量(指的是刚出生的女儿),另一只手与露西十指紧扣,生命的无限可能在我们面前铺展开来。我体内的癌细胞在慢慢消亡,但也有可能重新生长。展望无限广阔的未来,我看到的不是寂静无人的空荡荒原,而是更简单纯粹的东西:一页我将继续书写的白纸。
然而,癌症的一个残酷之处,就是这种病不仅限制了你的时间,还限制了你的精力,极大地减少了你一天里能做的事情,就像一只疲惫的兔子在赛跑。不过,即便我有这个精力,我也更希望像一只乌龟,深思熟虑,稳步踏实地向前。有些时候,我只是单纯地在坚持而已。
医学院的培训非常残酷无情,完全是着眼于未来的,一直都给人未知的满足。你会一直思考,五年后的自己在做什么。然而,现在的我,完全看不到五年后的自己在做什么。也许已经去世,也许没有。也许恢复了健康。也许在从事文学创作。我真的不知道。所以,花时间去思考未来似乎没什么用处,只要想想午饭吃什么就好了。
格雷厄姆·格林曾经说过,人真正的生命是在头二十年,剩下的不过是对过去日子的反射。
老朋友们依依惜别,向我承诺:“第二十五次同学会还是会见到你的!”——如果我回一个“呃……可能见不到了”,那就显得太不礼貌了。
大多数的梦想和抱负,要么被实现,要么被抛弃,无论如何,都属于过去。
而我的未来已经不是一架天梯,通往逐步升高的人生目标,而是一路平坦,铺陈为永恒的现在。金钱、地位,这一切的虚荣浮华,都像《传道书》里对其毫无兴趣的传道者所说的:不过是捕风而已。
在往后的生命中,你会有很多时刻,要去回顾自己的过去,罗列出你去过的地方,做过的事,对这个世界的意义。我衷心希冀,遇到这样的时刻,你一定不要忘了,你曾经让一个将死之人的余生充满了欢乐。在你到来之前的岁月,我对这种欢乐一无所知。我不奢求这样的欢乐永无止境,只觉得平和喜乐,心满意足。此时此刻的当下,这是我生命中最重大的事。(想告诉女儿的话)
后边是妻子的后记:
从卡迪出生到保罗去世,如果你曾经看到我们一家在本地的烧烤餐厅大吃牛排,或者微笑着分享一瓶啤酒,旁边的婴儿车上安睡着一个睫毛长长、深色头发的小婴儿,你大概完全想不到保罗的生命很可能只剩下不到一年。对于这一点,我们自己也无法理解。
我常常把他分毫未动的午饭扔进垃圾堆,盖住之前分毫未动的早饭。几个小时后,又往上面倒了分毫未动的晚饭。
我努力让自己坚强,但还是免不了心如刀割,想着他有多么痛苦,担心他最多只能活几个星期。和他十指紧扣时,我会幻想他的葬礼。那时候我都不知道,保罗只剩下几天时间了。
下午,保罗打了个盹,还算舒服,但病情显然很严重。我凝视着他睡觉的模样,突然哭了起来,于是轻轻走到客厅,发现他父亲也在流泪。我已经开始想念保罗了。
保罗转头看着我,低语道:“也许这就是结束了。”
“我一直陪着你呢。”我说。
但我还是说,如果他现在最看重的事情就是回家,那我会尽一切努力带他回去。
回到保罗床边。他看着我,盖着BiPAP面罩的鼻梁之上,那双深色的眼睛炯炯有神。他用轻柔而坚定的声音,清楚明白地说:“我准备好了。”
准备好了。他的意思是:准备好撤除呼吸辅助设备,准备好注射吗啡,准备好去世了。
八年前,还是医学生的我们也是这样躺在一张单人床上,旁边是我生命垂危的祖父。他在家里,病入膏肓。我们没有过完蜜月就回来分担照顾他的重担。每过几个小时就起床喂他吃药。我看着保罗俯下身子,凑近去听祖父小声提出的要求,对他的爱又加深了几分。
路过:所以人生的进度条…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完…
一家人分享着特别有爱的趣事和只有彼此才懂的笑话。接着我们相继哭起来,忧心忡忡地端详保罗和彼此的脸。我们沉浸在此时此刻的珍贵与痛苦中,这是与保罗最后的团聚时光。
快到九点的时候,他的嘴唇微微张开,合上双眼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又长长地呼出。这是他最后一次呼吸。
我们各自都对很亲密的朋友开过同样的玩笑,说挽救婚姻关系的秘诀,就是其中一人患上绝症。相反地,我们其实是明白了,直面绝症的方法之一,就是深爱——袒露自己的脆弱,满怀善良、慷慨与感恩。
对于共同面对未来的不确定与痛苦的我们来说,歌词充满了振聋发聩的意义:“我将分享你的喜乐与伤悲/直到这一路携手共度。”
确诊之后,保罗立刻对我说,在他过世之后一定要再婚。而他在整个与病魔抗争的过程中,种种行动也充分体现了这句话背后的目的。
他努力努力再努力,就是要保障我的未来,不遗余力地确保我能继续好好生活,不用担心财务问题,安心工作奔事业,并享受一个母亲的天伦之乐。
与此同时,我也努力努力再努力,确保他此时此刻和剩下的时日能过得尽可能地好。我追踪和监管他所有的症状和医疗护理,面面俱到,无微不至。这大概是我医生生涯中最重要的工作。我还支持他的抱负和梦想,在灯光昏暗、安全感满满的卧室里与他拥抱,听他低声倾诉自己的恐惧,见证他的努力,肯定他的勇气,接受眼前的现实,抚慰他的情绪。我们恢复了医学生时代的形影不离,那时候我们连听课都手拉着手。
现在,做完化疗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,我们也在他的大衣口袋里手拉着手。即使天气转暖,保罗仍然穿着厚厚的冬大衣,戴着帽子。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孤零零一个人,永远不会承受不必要的痛苦。
他去世前的几个星期,我们待在家里,躺在床上。我问他:“我像这样把头靠在你胸上,你呼吸没问题吧?”他回答:“只有这样我才知道怎么呼吸。”保罗和我在彼此的生命中都有着深刻的意义,这是我一生最大的福佑之一。
虽然过去这几年我们过得很艰难,有时甚至产生走不下去的感觉,但这同时也是我一生中最美妙、意义最深远的岁月——每天都在生与死之间采取着行动,喜乐与痛苦平衡并存,进一步深入探索感恩与爱。
确诊那天,他哭了。看着浴室镜子上我们画的画,写的字——“我余生每一天都想和你一起待在这里”,他哭了。在手术室的最后一天,他哭了。他允许自己敞开心扉,展露脆弱,接受别人的安慰。
说心里话,我最想念的那个保罗,竟然不是与我初坠爱河、风度翩翩、身强体健的保罗,而是生命最后一年那个全神贯注、散发着人性光辉的男人,是那个写下这本书的保罗——身体病弱,但精神不倒。
这个地方(保罗的墓地)让我想起祖父从前很喜欢的一句祷告:“我们会在不知不觉间徐徐上升,来到永恒的山巅,那里的风多么凉爽,那里的景色多么辉煌。”
平常的日子这里有多宁静,天气差起来就有多不舒服——既孤独静谧,又饱受外界环境的影响,正如死亡,正如悲痛。但这一切当中都蕴含了美,我觉得这样很好,很恰如其分。
我本以为,保罗去世后,我只会觉得空虚和心碎,却从未想过即使一个人去了,你还是能够一如既往地爱他;从未想过我会在强烈的悲伤之余,一直感受到浓烈的爱意与感恩。有时悲伤很沉重,压得我浑身颤抖,呻吟呜咽。保罗走了,而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强烈地思念他。但不知怎么,我还是感觉仍然在过着两人一起创造的人生。“丧亲之痛并不能阻断婚姻之爱,”C.S.刘易斯曾经写道,“这只是婚姻中必经的阶段——就像蜜月。这个阶段的婚姻,也要诚心诚意,好好经营。”
“你永远无法到达完美的境地,但通过不懈的努力奋斗和追求,你能看见那无限接近完美的渐进曲线。”
回想他人生的意义,我脑海里总会浮现出那首衍生于《朝圣者的行进》的赞美诗:“谁是真正的勇士/请他来到近前……/一切虚妄过眼/他不会在意他人所言/他会昼夜不停劳作/成为朝圣者不断向前。”
结束语:
每个人都应该追求点儿什么,即使可能永远没有终点,就像是我过了 12 点仍然在码字一样,又像是跑步一样,不为什么,也不知道意义,但是自己告诉自己,就是应该做点儿什么,才能找寻一丁点的意义所在。
附我当时候看完书的评论:
好的书📖要反复看才行,这次和一两年前(忘记了…老了)看的感受又不大相同,而且之前没有好好做笔记。
是那种想让自己一口气看完的书:你看,确实有人在极其认真地生活。
摘录一句话:我们心中都要有一个善的概念,但不是时时刻刻都做得到。
我觉得很有味道,很多其他的事情都是一样的道理。
补充阅读:
- 王阳明龙场悟道
- 死亡教会我们关于人生的那些事 我关注的一个博主写的关于这本书的文章。